Chapter 1
冬日里难得的晴朗天气,午后的阳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照进房间里,心理医生Dr. Ronald看着坐在办公桌另一边的他的病人,正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出神。
对方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三十二三岁的年纪,有着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和立体的五官,却没什么表情。她靠在椅背上,身子坐的笔直。
Dr. Ronald翻了翻面前这位病人的记录册,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已经在伊拉克战场上出生入死四五个年头。她是一位军医。这是她在自己这里最后一次的强制心理疏导。
看对方无论如何没有回神的架势, Dr. Ronald 清了清嗓子开口道:“Ms. Shaw?”
被称作Shaw的女人将目光重新聚焦在心理医生身上,仍是面无表情:“什么?”
“呃……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没有。”
“就是我们之前说的博客,你写的怎么样?”医生微笑着问道,这上她上一次来这里时他给她的建议,把自己的经历写进博客里,“这是一个很好的倾诉方式,可以缓解你的压力。”
“哦……还不错。”Shaw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根本就没有写吧,对吗?”
“对。”
得到坦诚到直白的回答后,医生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说:“Ms. Shaw,你知道,VA(退伍军人事务部)的新规定,每个退役军人都要接受四次心理疏导。不出意外的话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
“我知道。”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来?Shaw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可是我认为,你或许需要更长期的心理治疗。”
Shaw皱了皱眉:“为什么?”
“通过这几次的接触,我认为你很可能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医生向前倾了倾身,表情严肃地说。
“PTSD?”Shaw弯了弯嘴角,似笑非笑,“我没有。”
“Ms. Shaw,你是一名军医,在战场上目睹过太多重伤与死亡,这些很可能会影响你的心理平衡,况且你的心理状况也非常符合PTSD的典型症状……”
“我没有创伤后应激障碍”,Shaw打断了心理医生准备发表的长篇大论,平静地说,“我看过很多伤者和死亡,但是,我感受不到那些。我所做的只是缝合伤口或者给尸体盖上白布。”
“这种影响是无形的,Ms. Shaw。”
Shaw轻轻摇摇头说:“不是无形,是压根就不存在。像我这样的人,不会患上PTSD。”
“像你这样的人?”医生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重复道。
“第二轴人格障碍。”Shaw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单词,“反社会型。”
“可是……”
“我没有那些情感,恐惧,悲伤,还有别的什么字母。”Shaw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作为一名心理医生,在经过几次谈话后,你都判断不出我患有人格障碍。”Shaw勾起嘴角,有些嘲讽的笑了笑,“说真的,医生,你的专业素质有待提高。”
医生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沉默地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时间到了,医生。”Shaw指了指墙上的挂钟,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色大衣向门口走去,打开门之前停顿了一下转过头,“再见。测评报告随你怎么填。”
走出有暖气的大楼,Shaw感觉冷风一阵阵的直往脖子里钻,她裹紧大衣往前走。见鬼,纽约的冬天真够冷的。
刚出来的时候是下午2点,Shaw打量着周围不算熟悉的街道,心里盘算着附近有没有餐馆好让她啃两块牛排,她记得穿过中央公园好像是有一家还不错牛排店,当然,她不知道现在那家店还在不在那里。
路过中央公园里的一个长椅时,她感觉坐在长椅上的人好像有点眼熟,不过她没有停下脚步,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Shaw?Sameen Shaw?”
Shaw转过身,看着眼前的深色皮肤带着笑意的女人,愣了一下终于面前的人和对方几年前穿着军装的样子重叠起来:“Carter?”
Joss Carter 是她在伊拉克战场上的战友,比她大几岁也早退役两年,是军队里的审讯官,为数不多的能和Shaw说上几句话的人。
“你从伊拉克回来了?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
“没受伤就好。看你这样子,是不是也强制心理治疗啦?”Carter笑着问道。
“刚结束最后一次。”Shaw撇撇嘴摇了摇头,“老天,这玩意儿真能要了我的命。”
“我猜也是。”
“呃……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餐馆吗?”Shaw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个事情对她来说最重要。
“两条街外有一家不错的,我带你去好了,刚出完外勤也没来得及吃午饭。”
这时Shaw才注意到对方腰间别着的闪光的警徽:“NYPD?”
“哦,没错。”Carter低头看了一眼警徽笑着摊了摊手回答,“跟以前的活也没什么不同,你知道,审讯人什么的,只不过对象从恐怖分子变成了小混混。”
“好啦,先去吃饭再说我都快饿死了。”Carter拍拍她的肩膀,“那家牛排味道真不错,你可得尝尝。”
“当然。”
“所以,你现在在做什么?”Carter端着咖啡喝了一口问道。
“找工作。”Shaw狠狠咬了一口牛排回答,“只靠VA的保障金在纽约可活不下去。”
“那倒是。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皇后区?”
“现在还是。马上就搬走。”
“为什么?”
“哦,我揍了房东一顿。”Shaw淡定地说,看着对方带着惊讶的眼神,又补充道,“不怪我,他真的太欠揍。”
“怎么?”
“那家伙有婚外情,不敢在自己家里。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拿了备用钥匙偷偷到我家和那个女人乱搞。”Shaw把最后一块牛排喂进嘴里,有些含混不清地说。
“哦……虽然那家伙确实是自作自受,但是我还是想说……poor guy。”Carter想到Shaw的身手,虽然她是个军医,但是这方面绝对是一流,而且她确信,Shaw肯定没放水也没好心给他治疗。
“那你现在找到地方住了吗?”
“还没有。”
“是想找人合租吗?”
“合租?”Shaw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刚吃饱饭心情不错,好笑地摇摇头,“拜托,谁会愿意和一个二轴合租?我可找不到什么室友。”
Carter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随即自言自语道:“……真奇怪……”
“怎么了?”
“你是今天第二个和我说这句话的人。”Carter笑了笑。
“第二个?谁是第一个?”
“我的一个……朋友。”
“下午好,John。”坐在电脑前敲打着键盘的女人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手下并没有放慢速度,头也没回地说,“你还是学不会敲门。”
“因为这是我的办公室,我不觉得我需要敲门。”John Reese一边关上门一边回答,“而且如果我没看错,那是我的电脑。”
“你迟到了,John。”有着棕色长卷发的漂亮女人笑的优雅无害,抬起头来直视着眼前的男人,“你总得允许女孩子在等你的时候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
“我设了开机密码的。”灰白头发的男人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愠怒。
“哦,那个很容易,只用一分钟就解开了。”女人倚在椅背上,涂了黑色指甲油的修长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无辜地眨了眨眼说,“建议你用二进制代码作为开机密码,那样或许需要五分钟才能解开呢。”
“谢谢你的建议,Root。”Reese面无表情地说,嘴角眉毛一起微妙的抽了两抽。
“不客气。”Root微笑道,“顺便说一句,你下次可以尝试一下The Hans家的黑椒牛柳,比煎培根好很多。”
“你怎么知道……算了。又是你奇怪的洞察力和推理。”Reese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再问下去了。
“是你鞋子上的土,正常的走路不会蹭上这么多尘土,除非是施工路段,而我记得这周围只有那边的一段路正在修理地下管道;还有你露出口袋的餐巾纸上的标志;纸上还沾了那家餐厅搭配煎培根的秘制酱汁。”Root一手撑着头漫不经心地笑着说。
“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给我推荐菜单吗?还是你嫌今天早上给我找的麻烦还不够多?”高大男人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女人,简直头疼的要命。
哦,这么说也不准确。眼前这女人不管是给自己还是给别人找麻烦从来不嫌多,比如说,她的最高纪录是一天来来回回黑进五角大楼20次,搞得那边的精英程序员们只差用头撞显示器自尽。偏偏她又特别会隐藏,让警方完全找不到证据,想逮捕她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只是好心地提醒一下你,顺便也提醒一下那些记者。Detective Reese。”Root无辜地眨了眨眼摊摊手说道。
“你完全可以换种方式。”
“那样比较有效率。”
“……算了。你想提醒什么。最近的连续自杀事件?”
“连续自杀?”Root还是优雅地微笑着,“你真的这么觉得?”
“什么意思?”Reese皱起眉,“现场的一切证据都指向自杀,现场除了死者没有其他人去过,服毒的人也是死者自己,那个药瓶上只有一个人的指纹。这些人是自杀。”
“不会那么简单。John。用你的小脑袋想想,一群身份毫无任何联系的并且没有任何自杀征兆的人,突然用同样的方式自杀,并且死亡时间相隔不超过48个小时。这种概率会有多大?”
“你是说,这不是自杀?”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说,没这么单纯。你这么聪明一定分得出两者的区别。”Root站起身,微笑着说,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绕开Reese向门口走去,出门前停顿了一下,回头对高大警探说,“这就像是数列,只有已知数字多一些才看得出规律。”
“可这是案件,是人命,不是游戏。我们等不了那么多已知。”Reese烦躁地说。
“可是很明显有人对此乐在其中,John。我们得有点耐心。”Root笑着朝他眨眨眼说道,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哦对了,帮你更新了一下系统,不用谢我了,再见。”
Reese走到电脑边敲了敲键盘,看着显示器界面,眼角眉毛嘴角总之脸上能抽的地方都一起抽了几抽,Root确实帮他更新了系统,顺便给他能加密的所有文件夹都加了密码。关键是,她并没有告诉自己密码的想法。
“喂你好,技术部吗?我是凶案组的Reese。你们等一下能不能找个人过来看看我的电脑……”
“下午好,Lionel。”Root走出detective Reese的办公室,路过Fusco的办公桌微笑着和他打招呼,“还有,下次偷吃完薯片记得擦擦嘴。”
Fusco白了她一眼,然后用袖子使劲擦了擦嘴,“喂我说Coco Puffs,你早上那样太不厚道了,说真的。”
“哦Lionel你可误会我了,我什么都没做呢。”Root无辜的眨眨眼笑着说。
Detective Lionel Fusco表示决不再信这个女人,上一次相信她的时候害得自己被锁在警车里整整一晚上。
走出警局,Root忽然想起来自己的手机是不是刚才因为太无聊被自己拆掉了,那可不太好,因为现在她有点想发条短信。
有点麻烦。她在想要不要随便偷一个手机解决,还是抢一个路人的发完短信再丢回去,就听到一个声音在前方不远处:“Root。我猜你就在这附近。”
“Carter?”Root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看见她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矮个子女人。
中东人?可能是混血。军人,应该刚退役。Root扫了那女人一眼,默默地想。
“抱歉Carter,可以借我用一下手机吗?我的被我不小心拆掉了。”Root问道。
“哦没问题。”Carter笑着拿出手机解锁,但是手机很不给面子的黑屏着,她皱了皱眉说,“不好意思,好像没电了。”
“那么,你好,能借我用一下手机吗?Ms……”Root转向那个一直面无表情站在边上的陌生女人。
“哦,忘了介绍,这是Sameen Shaw。我的朋友。”Carter赶紧说道。
“Ms. Shaw?”
Shaw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递给她:“别拆掉。”
医生。军医。Root在心里判断道。
“谢谢。放心吧。”Root笑着从她手里接过,一边发短信一边问道,“伊拉克?”
Shaw愣了一下,皱了皱眉:“什么?”
“你去过伊拉克?或者应该说是刚从那里回来?”Root头也不抬地说道。
Shaw看了Carter一眼,对方一脸淡定的微笑着,她面无表情地回答:“我确实刚从伊拉克回来。你怎么知道?”
Root抬起头笑了笑没有回答,把手机还到她手里,若有所思的问道:“我有很多电脑什么的,你讨厌电脑吗?”
“电脑?”Shaw挑挑眉。
“对。我有很多类似的东西,有的时候还喜欢自言自语什么的,你介意吗?”Root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说道,“你有什么特殊爱好吗?我想未来室友应该要了解彼此最坏的状况。”
室友?什么鬼。Shaw觉得有点诡异,愣了一下转过头问Carter:“你和她说过我?”
“我发誓一句也没提过。”Carter赶紧摇摇头。
“那谁提过室友的事?”
“我。”Root回答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围巾往路边走,“今天早上我和Carter说过像我这样的人一定很难找到室友,下午就有一个她的朋友出现了,还是个在伊拉克服过兵役的老朋友,这不难推断。”
“你怎么知道伊拉克的?”Shaw皱起眉问道。
“我在市中心看好了一处房子,我们应该付得起房租。明天晚上七点我们在那里见。”Root转头对她笑了笑说,一边招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抱歉,我还有事,赶时间。”
Shaw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就这样?”
“什么就这样?”Root拉开车门的动作顿了顿,疑惑地回过头看她。
“我们才刚见面,就要一起合租,一起去看房子?”
“有什么问题吗?”Root似乎是真的觉得无法理解,无辜的朝Shaw眨了眨眼。
“你我对对方完全不了解。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想我了解的似乎比你想象的要多呢。”Root勾起唇角笑道,“我知道你是一名军医,刚从伊拉克战场退役回来。可能在接受心理治疗,或许你的心理治疗师认为你患有PTSD,但是我倒觉得并不是这样,据我的判断,你并不是PTSD。”
“我觉得这样已经足够了,你说呢?”Root朝已经完全愣住,正瞪大眼睛看着她的Shaw眨眨眼,拉开车门上车。
“哦对了。我的名字叫做Samantha Groves,你可以叫我Root。地址是8-10 Clark Street。明天见,还有下午好。”
“What the hell……”Shaw愣在原地看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对Carter说,“她一直……这样?”
“呃,她就这个德行,习惯了就好。”Carter一脸早就习惯了的淡定表情。
“……没被人揍过?”Shaw挑挑眉,这样的人没被揍过简直是奇迹。看来纽约市民对神经病的包容度已经上升到了一个自己理解不了的高度了。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Holly shit……”